雪花糕

(私设预警)

(一)

       花家有三子,皆是坤泽。花满天,花无谢,花飞扬。

  不同的是,花满天与花飞扬是嫡出的,自小养在自己亲生母亲身边,受了很大的重视。

  花无谢是庶子,亲生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,他便养在了老祖宗身边。因为有老祖宗,表面上花无谢还是受宠的,只是其实,还是很不一样的。

  “二少爷,这若是被老爷发现了,又是一顿打啊!”宝柱悄声说道。

  “嘘!”花无谢弓着身子,继续听门里的声音。刚才断断续续的,净没听清。

  “长老说的,可是真话?”门里的花正坤,语气都带着愉悦。

  只听那算命长老说:“千真万确,花府里有是凤命的人,后代出了皇后命格,恭喜将军!”

  花正坤勾起嘴角:“快快快,快把满天和飞扬请来!”

  怎么不请我啊!我也是花府后代啊!花无谢心里不满,跺了下脚,也不敢用力。

  那花满天和花飞扬,就从正门走进去了。花无谢只能压下心中的不服气,在墙角处偷听着,偷看着。

  “你好先生。这是我的大儿子,叫花满天,骑马射箭、带兵打仗,样样精通,十分有大格局。”,花正坤说着,“这是我的小儿子花飞扬,虽不如满天有出息,到底身形颀长,很有风范。”

  花无谢嘟着嘴,更不忿了。且不说他也对骑射带兵略知一二,他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,他的样貌也不差啊!怎么就不叫他呢,气死他了!

  “先生您瞧,他们两个,谁有皇后命格?”花正坤又道。

  花无谢听到了一阵沉默。

  然后那个人又说:“天机不可泄露。”

  “好好好,我了解的。反正都是我儿子,先生慢走啊!”花无谢听见花正坤愉悦到拔高了几个调的声音,听到门开的声音,忙又躲到墙后面。

  待人都走了,花无谢才从墙角走出来,看着瓦蓝似琉璃的天空发呆。

  “二少爷,你怎么在这里啊?”,阿紫过来了,“二少爷,您可真是叫我们好找!老祖宗催您赶快回去练功课呢!”

  “哦!完了!”花无谢想起他今日的任务还没完成,赶紧往房间里跑,后面宝柱和阿紫追着。

  老祖宗虽然疼爱他,可对他极其严格,礼乐射御书数,样样让他学到最好,生活习惯也管得极严。小时候喜欢掏鸟窝、捉鱼摸虾的花无谢,曾也抱怨过老祖宗的严格,可现在又很感谢老祖宗。

  只是,就算自己样样精通又怎么样,还是庶出,还是不受父亲待见,机会还是少之又少。不过,让自己多了些自信罢了。

  不过自信,倒也是十分重要的。

  跑着便到了。

  “老祖宗!”花无谢满是笑靥地走过去。

  “还知道回来!今日又跑哪里淘去了?”老祖宗嗔道。

  “我,我就是出去看了看,我现在立马就去做功课,包老祖宗满意!”,花无谢晃了晃老祖宗的胳膊,“奶奶,孙儿知错了,孙儿日后必然完成任务后再玩,奶奶就不要生气了!”

  “好,那你快去做吧。”,老祖宗缓和了脸色,看见花无谢脸上红扑扑的,额头上满是汗珠,拿起帕子给花无谢擦了擦,“你也是,跑得满头是汗也不知擦一下,着了风寒怎么办?”

  “下回孙儿会注意的,老祖宗最好啦!”花无谢说着,回房做功课去了。

  

  花正坤的生日到了,花正坤宴请着络绎不绝的宾客,满是满脸笑容。

  花无谢是庶出,按规矩是不能参加这样正式的宴会的,只好偷偷看着。

  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来了,花正坤的脸上立马出现了谄媚的表情。那人说要和花正坤单独谈话,花正坤也答应,就到一旁说话了。

  花无谢也悄悄去听。

  听话的意思,那个女人好像是一个有权之人连泽天的妻,连泽天去世,那权势就都被那女人握在手中,竟没被人夺走。

  权势,多好的东西啊。在父亲眼里。

  花无谢正想仔细听他们说话,忽然有坛子碎了的声音。

  白红莲警觉起来。

  “有人偷听!”花正坤一个眼神,便派人去看。

  花无谢心慌意乱,一时间竟忘了如何是好。

  “快跑!”忽然一只手抓住花无谢的胳膊,揽着花无谢朝正确方向跑去。花无谢才反应过来,回了机灵劲儿,赶紧随着那只手跑。

  “你怎么偷听都不跑啊。”眼前这个少年比花无谢高一点,眉目英朗,给人极是沉稳的感觉。

  “我…没反应过来嘛!”,花无谢笑,“谢谢你救我啊!”

  “不必客气。”,眼前的人道,“偷听可是随时要准备跑的。只是刚刚是我不小心打翻了坛子,才拖累了你差点被发现。”

  “没事的,你不也救了我吗,功过相抵,我原谅你啦!”,花无谢笑容明媚,“我叫花无谢,你叫什么?”

  “连城璧。”看着花无谢明媚的笑容,连城璧脸上有丝微红。

  在花无谢眼中,这个连城璧的气质有些许复杂,既有君子的自持谦逊,又有少年的春风得意,倒让他觉得新鲜。

  “花无谢,是个好名字。”,连城璧也朝花无谢笑,“我以后就叫你无谢,可以吗?”

  “可以呀,你几岁?”花无谢眨着大眼睛,忽闪忽闪,闪出晶莹的光,像阳光映在清澈纯净的水面上,直击连城璧心底。

  “我十九了。”连城璧如实相告。

  “哦,你比我大一岁哦!那我,就叫你城璧哥哥吧!”花无谢说得欢快。

  “城璧哥哥?”,连城璧像是在消化这个称呼,过了会儿,笑应道,“好。”

  “那你去参加宴会吧!”花无谢朝连城璧摆摆手。

  “你不去吗?”连城璧问。

  花无谢摇摇头。庶出不允许去,哪怕他再大大咧咧,这句话也说不出口。只是声音酸涩:“我不去。祝你吃好喝好呀!”

  连城璧被花无谢语气中是酸涩搅地心中一痛:“你,你是花家的人吗?我想以后找你,方便些。”

  花无谢点头:“嗯,以后你来花家找我就好啦。”

  连城璧这才放下心,一步三回头地往宴席里去了。

  见连城璧彻底消失在眼前,花无谢才叹口气,低头踢着石子回房间去了。

  

  可一回去,却并不太平。

  花母冷若冰霜道:“把花无谢带到我房里去。”就有几个人要架着花无谢去。

  “放开我!”,花无谢用武力挣脱了他们,“我自己会走,犯不着你们像犯人一般架着我!”

  “真不知道,你一个品行不端的庶出,哪来的底气有这么大脾气?!”,花母冷着脸,“还不快点!”

  花无谢走着,花满天和花飞扬跟着花母走着。

  “你跪下!”花母厉声骂道。

  “跪可以,只是还请说明,我为何要跪?”花无谢不卑不亢。被老祖宗教养了这么久,这种欺负他也不是随便受的。

  “哼,且不说有无原因,我叫你跪你就不能反驳!”,花母居高临下,“何况你是犯了大错的!你趁着我们去吃饭,偷了我们飞扬的风筝!”

  花母瞪着花飞扬,花飞扬无奈地点了点头。

  “有证据吗?”花无谢问。竟这般信口雌黄,不分好赖就诬陷人。

  “这可不是证据!”,花母在桌上狠狠一拍,那风筝被下人拿出,“这么多人都看见了,你就是趁宴会的时候,偷飞扬的风筝的!今天偷风筝,明天不知要偷什么!没娘的庶出,当真骨子里就是坏的!”

  花无谢气得涨红了脸,握紧了拳头。深吸一口气后,又平静下来,只死死盯着花母看。

  “你这样看我做什么?我哪句说错了?身为家中主母,我就有管教你的权利!来人,拿藤条来!”花母喊道。

  花无谢咬紧下唇,看见花母拿着带着荆刺的藤条,一步一步走向自己。

  “住手!”

  花母还没来得及扬起手,就听见老祖宗的呵斥。花无谢当下也松了口气。

  “你这是做什么。”老祖宗被人搀扶着,质问花母。

  “母亲,花无谢偷了飞扬的风筝,我想教训教训他。”花母软了语气,眼睛却依旧恶毒地看着花无谢。

  “飞扬,是这样么?”老祖宗盯着花飞扬。

  “我…不太知道…”花飞扬眼睛往上看。

  “你们,有谁看见是无谢偷的了,站出来指认!”老祖宗对着一众丫鬟小厮说道。

  那些人都低头跪着,无一人敢发声。

  “就凭一个风筝,你便要用这样的藤条打无谢?”老祖宗语气愈发凌厉。

  花母也气势全无,低下头去。

  “无谢,我们走!”老祖宗带着花无谢就走出去了。

  花母抬头。

  那阴恻恻的眼神,让谁看了都会打个激灵。



(二)

        几日后。

  “奶奶,奶奶,奶奶你撑住啊!”花无谢跪在床边,双眼猩红,泪水不断地喷涌出来,浑身都在发颤。

  看着老祖宗渐渐微弱下去的呼吸,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绝望吞噬着花无谢。

  “孙儿…不哭…”老祖宗费力地抬手。

  花无谢把老祖宗的手放在自己脸上,眼中全是哀求:“奶奶,不要抛下孙儿好不好?你舍得孙儿吗?这个家,若没有你,孙儿如何活得下去!”

 “没有奶奶…好好活着…咳咳咳……”老祖宗呕出一滩黑血来。

  花无谢只觉得天旋地转。他死死攥着老祖宗的手,仿佛这样就能留住老祖宗。

  “二少爷,老祖宗已殡天了,节哀顺变。”不知过了多久,一旁的人摸了摸老祖宗的鼻息,万分悲痛的跪下。

  话音刚落,便是“扑通”一声,花无谢从床边滑落,彻底失去意识,瘫倒在冰凉的地板上。那惨白的脸色,竟不比老祖宗好多少。

  花无谢转醒之后,强忍悲痛,将老祖宗的葬礼办得妥帖。只是让他寒心失望的是,父亲与花母根本不管这事,出面也是敷衍。至于花满天和花飞扬,也是从小被老祖宗疼大的,对此也并不上心。

  原来人,真的可以心冷到这个地步。

  

  可这还不是他对人心最绝望的时候。

  直到他有一天,又听到了一段对话。

  “那老太婆总算死了,我在花府这么多年的委屈,也算是受够了。”

  花无谢在回房间的路上,听到了这么一句,便轻车熟路地在一安全的地方继续听了起来。

  “可是,奶奶对我们很好的……”花飞扬小声道。

  “我说过多少回了,看人不能只看表面,她面上对你们好,其实一点都不爱你们的!”,花母说得理直气壮,“你们都先下去!”

  花飞扬和花满天出来了,而花正坤和花母还在房间里。花无谢继续听。

  “这些天来真是身心舒畅,真是不枉我费了一片心思。别说,那药还真是神了,我就用了几天,神不知鬼不觉的,那老妖婆就不能在人间祸害我了。”花母说得肆无忌惮。

  “好歹也是我的嫡母,你这么做过分了吧。”是花正坤的声音。

  “那有什么?你是觉得你没受够委屈,还是我没受够委屈?你亲生母亲的死还没真相大白呢 ,说不定就是她搞的鬼!有什么过分的!”花母理直气壮,丝毫没有一分愧疚。

  药?什么药?花无谢越想越心惊,已经听不下去任何话。

  然而也不必听了。

  怪不得一向身体硬朗的老祖宗突然离世,怪不得临别前吐了一滩黑血,原来都是她搞的鬼。是她怀恨在心,加上她那歹毒的心肠,就那样害死了老祖宗。下一个,又会不会是自己呢?

  花无谢的牙被自己咬得咯咯作响,他握紧拳头,任那仇恨的感觉蔓延到全身,融进了血液,刻尽了骨髓。

  

  过了不久,圣旨下来了。说是进宫选秀,只给了花家两个名额。

  想都不必想,花无谢必是没有名额的。可他不甘心,他要报仇,他要把杀害老祖宗、侮辱他、不把他当人的人都踩在脚底下,他要让他们付出代价。所以……他也需要权势。

  而身为一个坤泽,获得权势最便捷的方式,就是进宫成为皇后。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,到时候天下都有一半握到自己手上,想对付他们,还不是易如反掌么?除此之外,所有的报仇方式,都是以卵击石,不自量力。

  但只有两个名额啊,如何给自己争取机会呢?

  一个念头转过去,他就想起了连城璧。

  连城璧手中的权势,至少比自己多一点吧。自己与他认识这么久,他可不可以帮自己一下呢?

  总之,真的不能再被这样对待了。

  

  破天荒的,这天花无谢坐在镜子前面,往脸上扑了一层淡淡的桃花汁做的香,显得脸上更加白中透粉、红润健康,银色的雕花簪子斜插上乌黑发丝,再整好衣领,整个人更是显得容光焕发。

  他知道的,身为一个坤泽,若有更好看的外表,会让乾元更容易答应自己的请求。

  当连城璧收到纸条,前往说的地点,看到花无谢这个模样,不由得眼前一亮,心脏不经动了一下,脸与耳朵也染上了微红。

  “无谢,你叫我来,是所为何事呢?”连城璧的眼珠乱转着,但就是不看花无谢。

  花无谢道:“城璧哥哥,我是有事请你帮忙。”

  “是帮忙啊?哦。”,连城璧的语气里有一瞬失落,但还是道,“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?我必然竭尽全力。”

  花无谢尽量自然道:“我想入宫,可花家没有我的名额了。我知连家家大业大,不知,可否帮我这个忙?”

  “你说什么?你想入宫?”连城璧像是没有听清一般,可那脸霎时就白了几个度。

  “是。”花无谢低头。

  连城璧的眉毛微微拧起,抬起手又放下手:“你为何想要入宫?你可知入宫意味着什么吗?那高高长长的宫墙、冷漠薄情的帝王、尔虞我诈的争斗、毫无自由的生活,真的是你想要的?无谢,你明不明白?”

  花无谢当然明白,可明白这两个字,却像是鲠在他喉咙里,说不出来一般。

  “无谢,我不知你是如何起了这念头的,只是……事到如今,我便也坦白了心意吧!无谢,我喜欢你!我想娶你为妻!”连城璧的决心,在一瞬就下了,立马就说出口了。

  “娶我为妻。”,花无谢怔愣了一瞬,方又笑道,“城璧哥哥,你还没吃酒呢,怎么就醉了?我是庶出的啊,即使城璧哥哥有此心,不知您的母亲又是否同意,我嫁进连府为妻,会不会有辱连家门楣呢。”

  这几年,花无谢对白红莲也有一些了解。

  连城璧闭上眼睛,握着拳头,头扭到了一边。

  花无谢苦笑一下:“城璧哥哥,我不是和自己过不去的人。若我真能进连府为正妻,能过得很好,那也便罢,也算是了了奶奶的心愿,仇恨我换个方法也能报。可是真的可以吗?既然我,注定要寄人篱下、看人脸色,不如找一个,像皇宫那样的地方呢……至少,那是离权势最近的地方……”

  “权势。”,连城璧脸色微变,“所以在你心中,权势比爱还重要吗?你就像我娘那样想。”

  “爱不能长久,权势却可以。能握在我手中的,才能给予我安全感。”花无谢道。他要权势,他要登高,他要报仇,势不可挡!

  “我懂了,果然还是权势最重要。”,连城璧似笑非笑,“你放心吧无谢,我会替你争取的,拼全力替你争取。”

  连城璧拍了拍花无谢的肩膀,转身离去。

  落叶追随着背影,全是落寞。

  

  “爹,娘,我不想进宫选秀了,让无谢去吧。”饭桌上,花满天夹了一筷青菜放碗里,缓缓说道。

  “你这小子,胡说什么!”花母骂道。

  “我真的不想进宫。什么凤凰命格,那不是有飞扬么。我只想陪着家人,手握兵权。”花满天说得坚定。

  “你既不愿意,我们也没有强迫的道理。”,花正坤说道,“那无谢,这就便意你了。”

  花无谢木然点了点头。

  花母表情不忿起来,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。

  花无谢心中冷笑。你们做的一切,终有一天,会付出代价的。这代价,就由我亲自给你们吧。

  

  进宫的前一天,连城璧又见了花无谢。

  “你去,皇帝一定会是眼前一亮,你入选是十拿九稳。我就提前恭喜你了。”连城璧的语气中,听不出喜怒。

  “多谢城璧哥哥。我知道城璧哥哥是实在求不到名额,私下里求了我大哥的。”花无谢道。

  “你能满意就好。你既然追求权势……”,连城璧顿了一下,“那便尽力去追吧。”

  “城璧哥哥……”

  不知为什么,花无谢就是想这样喊一句。

  连城璧也似知道花无谢的意图,应了一声就离去了。

  眼泪,无缘无故地从花无谢的眼角滑落。

  不该有眼泪。花无谢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。

  他要入宫了,迎接他的,是一个波谲云诡的环境,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,他必须做好准备。

  一转眼珠,花无谢自己都没发现,他原本清澈纯粹、一丝不染的眼神,闪过了一瞬阴毒的算计。



(三)

        花无谢相貌脱颖而出,才华又出类拔萃,想低调都难,自然就被选上了。

  朱厚照召花无谢的那一晚,花香袭人,芬芳弥漫。花无谢卸下衣衫的一瞬,雪白的肤色,细瘦的腰身,匀称的身材和优美的曲线,竟让朱厚照有了不忍心下手的感觉。

  “我真是觉得可惜。”,朱厚照以看透一切的目光瞧着花无谢,摇了摇头,“可惜你入宫晚了,不然以你的各方面,远远不止是贵人呢。”

  “远远”和“贵人”这两个字,朱厚照加重了音调。

  花无谢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。明明这句话,点破了他最渴望的权势,隐藏得最深的野心。

  接着,朱厚照又靠近花无谢,在花无谢耳边慢慢说:“可惜这宫里,还有好多人位置比你高呢。”

  一说完,朱厚照就开始让花无谢侍寝了。

  这一晚朱厚照太狠了,花无谢晕过去好几次。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。

  醒来时候,花无谢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,只有一句话,一直在他耳边回荡。

  “依你这水平,什么都能陪朕做,什么时候都能让朕开心,真叫朕觉得,朕这一生,有你一人就够了。让你坐到最高位也未尝不可。”

  这是最后一次,他晕过去之前,朱厚照说的一句话。

  是真心话,还是……

  不管是不是真心话,他都要让这成为事实!花无谢决心更甚。

  

  宫里确实很难生存啊。

  花飞扬不知中了什么毒,口吐白沫晕过去几天后,就去世了。神不知鬼不觉的。

  一位贵嫔有了孩子,不知怎么孩子就掉了,他在血泊中昏迷过去,醒来伤心过度、心神郁结,最后也离开人世了。

  几个妃子落入湖水,全被冷冰冰的水吞没了年轻鲜活的生命。

  身处高位的贵君与他人暗通曲款,还被抓住了无可辩驳的铁证。

  至于层出不穷的陷害、污蔑,更是数不胜数……

  花无谢害怕吗?

  当然,他也有几次陷入漩涡,甚至就差点成为了受害者。

  然而他的手还干净吗?

 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。厚重的血色,好深。难闻的血腥味,好重。这是别人看不见的,这也是他洗不掉的。

  可他成为了凤君,一人之下、万人之上的皇后。

  

  不仅后宫,政事上也风云迭起。

  各种党争。

  司马清风的政变。

  白红莲的离奇死去。

  花家与连城璧的联合。

  对于兵权的暗中博弈……

  不知是朱厚照有意放权,还是真的昏庸,竟真的把许多重大的决策都交给花无谢,自己则在一旁花天酒地,轻松度日。

  终于,与花无谢估计得差不多,连城璧和花家人要联合在一起,实行造反了。

  那天晚上,连城璧穿着一席黑色的夜行衣,去找了花无谢。

  那声“城璧哥哥”,花无谢却是再也叫不出口。

  “请问您不知,夜闯皇宫是死罪么?”花无谢问道。

  “我要犯的死罪多了,不差这一个。”,连城璧像是在说一件平常的事情,“何况这件事情,高风险却有高回报。值得我冒险。”

  花无谢不置可否,没在说话。

  “这几年你过得好么?”,连城璧打量了下花无谢的衣裳,“凤君的衣裳,凤君的头饰,凤君的品貌才干。你身为凤君,也确实配做凤君。”

  “我该说什么,多谢恭维?”花无谢像是在玩笑。

  “花无谢。”连城璧突然抓住花无谢的手。

  花无谢没有挣扎。他知道四下已无人,也知道连城璧必不会做出过分事情,所以,只是面无表情地被他抓着。

  “你爱皇帝吗?”连城璧的眼睛突然充满了浓情与探寻,直直盯着花无谢,像要把花无谢看穿。

  花无谢像是丝毫不受影响,丝毫不觉得连城璧眼中的浓情他承受不住,不觉得连城璧眼中的探寻有什么冒犯,只是平静地看着连城璧。

  “你爱过那个皇帝吗?哪怕有一丝丝,一瞬间,你有爱过皇帝吗?”连城璧抓着花无谢的手,凑得更近,近得可以闻见花无谢身上若有若无的桃花香。

  花无谢依旧没有发声。

  然而连城璧还是在花无谢的眼神中,看到了他想要的回答。

  连城璧手一松,放开了花无谢:“你没爱过他。”

  花无谢还是未回答。爱不爱的,连城璧竟现在还在纠结。何必呢。

  花无谢只道:“当初我入宫,本就不是为了爱,而是为了权。没想到,你在你母亲的熏陶之下,也愿意为了权铤而走险了。”

  “你们不都觉得,权很重要么?我父亲为了权愿意死,我母亲为了权愿意死,你为了权愿意放弃自己一生的尊严、自由与幸福。权这么重要的东西,我为什么不争。”连城璧道。

  “我争,自有我的理由。”

  “我也有我的理由,你的理由,比我更高贵么?”连城璧一向冷静自持,此刻竟突然孩子气起来,说出了这样一句。

  花无谢道:“或许没有罢。”

  “无谢。”,连城璧的声音放缓,“既然你不爱他……”

  “我不爱他,可我与他也是一个战线的。而我与你,是对立面的。”花无谢也不知,自己怎能如此冷静。

  连城璧自嘲一笑:“我们就没有统一战线的机会了吗?”

  “从你与花家合作开始,就没有了。”花无谢冷道。

  “既然如此,各显神通吧。”连城璧心中,满是权力的诱惑。又想是不是自己有了权,有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,花无谢就会投靠了自己,而非朱厚照。

  可他又清楚,花无谢宁为玉碎的性格。

  花无谢只站着,看着连城璧的背影。已经很熟悉了。

  只是这回,连城璧突然回首,花无谢吓了一跳,猝不及防后退一步。

  “无谢,你能再叫我一声城璧哥哥吗?”连城璧问,嘴角在笑,眼中却含着泪光。

  花无谢知道,无论成败,那都将会是最后一声了。

  “城璧哥哥。”花无谢开口道。极尽甜美,极尽眷恋。

  连城璧点了点头,转过身子,继续向前走了。

  

  几周的混战,终于结束。

  连城璧和花家,终是败在了花无谢手下。他们的谋反自是没有成功,被送到了断头台上,等待刀斧落下、头身分离的那一刻。

  花无谢穿戴得体,去看他们。

  “花无谢!你这不要脸的东西!当初就该杀了你!”

  花母大声咒骂着。

  花正坤趴在台子上,一脸的不可置信,“花无谢!你这个违悖父子之礼的贱子!”

  “你都已经违背了君臣之道,还在心心念念父子之礼,果然是什么对自己有利,就揪着什么不放。”,花无谢说着,眼中充满了仇恨,“何况你遵了父子之礼了么?那个贱妇杀了老祖宗!你心知肚明!可你怎么做的!她怎么对我的!你怎么对我的!”

  花无谢说完,心已经痛到不能自已,浑身都颤着抖着。毕竟是生了自己、与自己有血脉亲情的人,毕竟是容自己活下来了的人,若不是老祖宗的死亡,若不是他太过看重权势、执意铤而走险,何苦会到这一步。

  “冤孽呀!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,生出你这么一个贱子!”花正坤痛心疾首的样子。

  “无谢。”在另一个断头台上的连城璧,温言叫道。

  花无谢慢慢走过去。

  “恭喜了,各显神通,还是你厉害。”连城璧的头发妆容皆是一丝不苟,比往常更加清俊,仿佛根本不是要赴死,而是要参加一个什么宴席。

  花无谢应对连城璧,只剩沉默。

  毕竟他,曾是帮了自己的,曾是对自己好的,曾是让自己的心,有过刹那悸动的。

  “答应我,一会儿行刑的时候,背过身子,别看,好吗?”连城璧道。很恐怖的,一会儿也没人捂你的眼。

  花无谢还没来得及回答,便听花满天满含恨意道:“花无谢,你真不知足!我们待你不好,你怀恨在心也罢了!怎么连城璧连心肝都要挖给你了,你还待他如此狠心?!”

  “为什么,你不知道吗?”花无谢不想面对连城璧,只含泪反问花满天。

  “你恨我们,就到这个地步了!竟要到了连累外人的地步了!至于么!”花满天气道。

  一条人命,老祖宗的命,你说至于么。花无谢没有说话了。

  “行刑!”是执行官尖锐的声音。

  花无谢背过身子。

  “咔嚓”几声。花无谢觉得,自己的后衫,或许被鲜血溅湿了。

  他还是回头了。将这场景,一一记下了。

  他听见朱厚照鼓着掌走过来,感受到朱厚照拍着自己的肩膀,夸着自己什么。好像朱厚照是在试探自己,好像朱厚照还留有后手,好像朱厚照说一直纵着自己做坏事,就是要看自己有多大能耐,好在自己没让他失望……

  后来,花无谢就什么都没听清了,眼前也逐渐模糊。

  “无谢,这是怎么了?!叫太医啊!凤君晕倒了!”朱厚照揽住昏倒的花无谢,想到刚刚花无谢仰天长啸几声后就晕了,不禁有些担心后怕。

  

  花无谢好不容易醒来,行为却有些不正常了。

  他突然抱住朱厚照的腰:“奶奶!奶奶!孙儿好想你啊!奶奶,那碗药不能喝的!不能喝!”

  在朱厚照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,花无谢又突然拽住朱厚照的衣领,眼中满是恨意愤怒:“你害死了我奶奶!我要杀了你!”

  又突然笑:“哈哈哈,城璧哥哥,城璧哥哥你来啦!”

  又开始发着抖哭:“呜呜呜,花飞扬,对不起啊飞扬,哥哥不能让你活着,你就先去陪奶奶吧!”

  又再度面无表情起来:“那几个人留不得了。杀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朱厚照看着这样的花无谢,知道花无谢已经疯了。

  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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